泉凛

竹叶坏水色

【卫练】应许之地

      有啥好屏的啊这篇?




一个卫庄视角的脑洞乱打,大/小庄在某种不可抗力(我)支配下互魂穿+经不起推敲筛子设定




        卫庄醒来的时候,食够夜露的蝉已鸣噪了好一会儿了。云层遮了月亮的一半脸,风不缓不急拂过窗边那一排黑魆魆静立的树影,扣下来的敲打声浅得不痛不痒,甚至有某种古怪的韵律感。他眼睁得悚然,直到暗淡的夜色一点点自睁开的眼帘流泻下来,才意识到已经晚上了。
  他此前经历了数番杂冗事务,这头七绝堂与新郑另外几脉的帮派总有纷争,所谓解决方式少不得卫庄提剑走一遭,那头韩非逢涉官场多受掣肘,夜幕频频动作下朝堂风云越发诡谲,卫庄于是还得亲自当暗手。
  今早,他不休不眠卧伏三日之后终于得以去那头冷宫幽径,去赴约。
  比寻常约定的时间早了好几个时辰,松懈的疲乏感在他靠朝树下时遽然来临,他倚着树抱剑瞑眼,入梦前想的最后一件事大抵是解些困意待会儿她来了才好教她。
  可这时候他睁眼,居然一觉睡到了晚上。
  看到身上盖着的一层薄被,卫庄反应过来,自己竟不是靠在树下而是躺在榻上。
  一个激灵坐起身,困倦疲态已消了大半,卫庄浅吸一口气又再度噤住————他警觉意识到身旁还有另一个人。
  他扭头过去,就见塌边伏着个人,细看是个女人,身着最能裹衬她雪色肌肤的如火红裙,发式繁复少见,柔滑辫子样式,耳垂上是细长的红色蛇形坠饰,让卫庄想起去救红莲那次与她玩得甚欢的那条蛇。
  可这人不像是红莲。红莲不戴护肘,也未穿过这样灼艳的衣裙,她喜腕肘手钏子铮铮铛铛,也喜明媚粉裳,还曾跟卫庄抱怨说侍女总想方设法拿那些复杂的发样折磨她的头皮,她常年梳的已是自己争取来里面最简单的一个。
  于是卫庄极快冷下脸来,把身子挪朝里塌。
  卫庄一心思虑这其中是哪里出了差错,丝毫没意识到他心里的某个认知已经有了类别相分————红莲和其他女人。
  许是卫庄动作太大了些,那女人轻哼一声,睫毛微颤睁眼,启口时嗓音有些将将初醒的沙哑慵懒,却又柔媚入骨在寂静凉夜里极易听得人臊红了耳。
  她缓缓抬起头来,澜水般的眼汪汪盛着亮,眼角的风情绵延无限,“卫庄大人,终于醒了呀。”说这句话时,她语气里好似还有那么些刻意调侃。
  卫庄脸上的冷意全然褪下,换上一种极其费解难言的神色,因为眼前的女人任凭再成熟极韵,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红莲?”
  女人起身的动作忽的一滞,眼中多了几丝怔然,“怎么突然这样唤我?”而后她失笑:“你可真是累昏了头,快不知天地何物了。”
  随即走到桌案前,往一个白玉小盅里剜出鸡汤,盛在陶碗里走回来,重新在塌边坐下,勺羹取出一勺,在唇边停留一瞬,“晾得差不多了,正好。”
  而后运至他唇边,轻启口,“喏。”
  卫庄忍着头疼欲裂,眼底发青,望向屋内四处的摆设,确定自己从没来过这里,又打量面前的女人,她的容颜极灼艳,有着属于盛年被岁月酿成的浓醇风情,一身红裙嚣张馥郁,衬得腰肢纤细而曲线巍峨,卫庄醒时不曾注意这些,现下知晓那张红莲一般的脸,呼吸便沉了些,红着耳尖极快移开眼落回她脸上。
  一个人不管身遭穿着打扮气韵如何变,骨相是不会变的。
  他敢肯定眼前人和他睡前在等的是同一个。
  烛火流照间,她静笃望过来,亦是端庄,亦是妩媚。
  像她,又不像,浓灼若桃李,唯独一双开得正盛的桃花眼和他脑海中那双小鹿般的眼瞳重叠,现下半是不解地望向他。
  “不喝吗?你怎么忙也得要休息吧,真以为自己是铁石打的不成。”她又抬近了些,语气里难掩的期待,“这可是我头一次给人熬汤。”
  卫庄望她半晌,最终低头轻呷了一口。
  “怎么样?”她直直望过来,似乎从来都是如此,她满心要望朝一个人的时候,眼里是纯粹的细碎光亮,恰能照进某些角落。
  “很好”。卫庄匆匆应完声便移开了眼,依然能感觉到心潮未平。
  “很好?”尾音是上扬的,她似乎有些意外,眉眼藏笑,又汲了另一勺过来,“那就乖乖喝完吧。”
  卫庄又一次指尖攥紧,他没听错,这人是让他乖乖的,哄他的样子似乎很是熟练了。
  他长这么大都没这样被人哄过,何况是如此亲昵的哄弄,陌生之下有些难堪,心底却很是受用,就好似他们平日就是这般相处。
  他一边在脑中理清这一切的眉目,一边机械地张嘴迎她递过来的汤羹,入喉去胃里旋即暖热一片,他于是平复心慌,听着她断断续续抱怨性的话语。
  “我早说了,万事不急于一时,偏偏你就是见不得案牍上堆着东西,月前在山下那场混战没得教训么?伤是伤没养好,好端端开着会都能晕了,现在想想是不是丢人?”
  她说着,停下动作,手中的白瓷勺塞进他手里,“越说越气,你自己喝!”
  变天尚且还有个预兆。
  卫庄还来不及想通,就觉得这样的场景已见过无数遍了,她对着自己发脾气好似很是寻常。而他则拿起了勺,好像真是他错得极其离谱似的,甚至心虚得很,更像是身体自发的某种本能。
  虽然他并不知道月前山下混战是个什么事。
  荒诞没有头绪,他已经接过勺,开始一勺一勺喂自己。
  我怎么这么听话?卫庄心里不解。
  “怎么这么听话?”她歪着头凑到他面前,抬手杵着下巴,“你今天很是奇怪,话都不说。”
  该说点什么?
  卫庄前缘后续全然不知,本以为顺应她意的一个动作反倒平惹了端倪,这下再不敢轻举妄动,他勉力平复心神,望向她怀有疑虑的眼,持着平日难见的温和,开了口:
  “我让你担心了……还是让你伤心了?”
  原本似乎一直掌握主动权的女人,脸上倏然漾起一道红,忙不迭往他身边逃开,“我、我才没有,你把自己折磨垮了,我乐得清闲!”
  回得磕磕巴巴,哪里还有方才的游刃有余劲儿。
  与每次他教授红莲招式问她伤到没有的时候对方的反应,倒是如出一辙。
  思及至此,卫庄瞳孔一抹深色不住放大。
  他常听有人说运功,若心境有私便易走火入魔,但他此前并未在运功,更没进行任何功法上的突破,而是已经疲乏得迅速入眠。
  既不是走火入魔,那么……他莫不是在做梦?
  所梦皆为梦者所想。卫庄抬头看看面前烟波潋滟望过来的眼,想到自己内里竟有这般遐想之心,耳畔便染了轻红。
  这便是他控己不住,而心旌摇曳的铁证了。
  卫庄颇有些愧赧,这般作想,他平日岑傲冷淡即便有些刻意止醒自己心境的嫌疑,却也算是成效甚微,如今发起梦来,动辄孟浪至此,于他拉入梦里的那个人却不算公平,想她恣意天真,如今入了他梦,全然依凭他心念变幻,最是不该。
  思及此处,他准备运起功将自己催醒,双掌起势后却怔呆住了。
  他手指上,竟戴着斗大的一枚鬼谷戒指!
  卫庄嘴角抽了抽。
  一双淡湖银眸从眼前人扫过,从指间戒扫过,又落回那双他无处忘怀的眼睛。
  他心下咬牙对自己道,卫庄,你可真是……偏生在这梦里,欲壑尽填。
  卫庄从来都不是沉溺幻梦的人,梦中的世界再美好,都是不切实际的空想罢了,即便这梦里似乎……都是他所渴求的东西。
  可他要的是能握在手里有实感的,且能一直握着的一切,而不是随时镜花水月的大梦。
  何况,还有人在等他。
  他当下闭眼调息,运功至周身要穴,欲将自己从梦中催醒。使了极力,激得额边立刻滚下汗珠来,即将大成之时,忽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心口涌出来,压制他内力运行,竟是不可抗衡似的。他再牙关紧闭一推一拒,那股力量就抗朝他两掌处的施力点,猛然将他弹开,他被弹进一片黑暗,倒落榻间人事不省。
  再度醒来,还是那间屋子,那张床榻,陈设未变,他抬手,那枚鬼谷戒好生生戴在他手上。
  卫庄翻起手臂盖住眼睛,深叹一口气,他真真切切被困在一个什么地方了,梦境幻魇,所见皆真,所感皆明。
  连他起身去剑架旁,摸到的鲨齿都是真切的,甚至比他之前更加锋芒凌厉。
  确实是凌厉,把他手指一下拉开一个口子。
  卫庄:“……”
  他若无其事把伤指藏在袖中转过身,踱步到了门口,就听到门外的交谈声。
  “赤练大人,这……”
  “流沙首领的动向怎凭他们随意揣测,你照我说的知会下去。他们心里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再胡说卫庄大人重症不治的消息,等着我一个个拿链剑绑了,喂我的蛇儿们当点心!”
  原来她在梦里不叫红莲,叫赤练。卫庄抬手按着眉骨,越发觉得这梦没完没了,形容诡异。
  她再度走进门来,见卫庄好生生杵在那儿,眉一挑扬声道,“又醒了?”
  说得像是卫庄没事昏着玩似的。
  她过来牵他的手,却发现他下意识闪躲什么,眼一冷就捉住那只手,而后见了上面新鲜流血的伤口。
  她拉他到桌前坐下,细致小心给他清理着,嘴里仍是不依不饶。
  “也没见你出去过,怎么弄的?”
  卫庄不肯说。
  “这屋里稍微锋利些的也只有……”赤练抬眼略扫过剑架,又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至于不至于,那可是你自己的鲨齿。”
  卫庄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窗外的天。
  “好生稀奇,你多久没有过这么精致的伤口了?”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她笑笑,忽然凑近过来,热息尽数打在他耳畔,声音压得很低,“你身上有什么地方是我不知道的?”
  卫庄又不敢轻易说话了。
  他觉得什么梦都敢做的自己真够混的。
  卫庄接受自己被困在此处暂时无处脱身的境地,他自以为在这离奇光怪的梦里,已经没有什么能惊奇到他的了,直到第二天他在后山溪湖见到水中自己的模样。
  “这是谁?”卫庄提着颤抖的手指问。
  “是您的英勇身姿,大人。”提前得了赤练吩咐下来说大人有些不碍事的脑子受损叫他们好生看顾,驻守在一旁的手下从善如流,连嘴角的谄笑都恰到好处。
  卫庄在心底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安慰自己这些都不是真的。
  笑话,他怎么练也不至于健壮成这样吧。
  桩桩件件越发可怕,他非得醒过来不可。
  卫庄摆脱赤练让看着他的人,提着剑下到半山腰,却见山麓盘桓交错不知何处,找一个梦的界处助自己醒来似乎难上加难。他想自己这张脸应是太有辨识度,攒了局子守在山前那乌泱泱一群人见了他就横起一脸肉冲过来,嘴里纷纷嚷着“卫庄拿命来”“流沙恶棍杀一赏万”。
  卫庄深吸两口气。
  什么梦啊,比他在新郑盯梢夜幕还刺激。
  既带了他的鲨齿,应战又有何难,想来也不过片刻之事,可真正到了用时,身为剑客的敏锐一瞬间就察觉了不对。
  他的出招和手中剑皆是实战了无数次的,配合默契,现下用起来却出奇吃力,仿若这把剑今时今日他驭不住了似的。
  好似这把剑比他浴血历经的要长上数年。
  剑气灼在皮肤上的触感如此清晰,卫庄心里那个猜测愈加强烈,那是志怪之外,人力不可及之处,他曾闪过的念头。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他所见所闻全然就有了解释。
  为何御不得?
  他与这把鲨齿之间,横亘了数年的光阴。
  眼下的他,身处将来。
  这般一边思虑一边交战,靠着一把不算称手的武器,就算解决了一片,难免还是要受伤的。
  当他怀着确认心中所想回到流沙,一身血出现在赤练面前,她手中正摆弄着的药剂瓶罐哐当跌落在地。
  “你————”
  她凝怒着眼,直到看清他身上的血大多是别人的,解了些忧心,可他身上也好不了多少,她依然崩紧了脸,“你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咸阳城那个晚上,我同你说什么了,你又如何应我的?你说话从来不作数是不是?”
  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气过了头,她突然哭了起来。
  卫庄本来欲问她些是何年月之类的问题确认自己心中所想,如今见她忽然哭了,一时束手无策,头却开始一阵阵剧烈疼痛,周遭的所有画面蓦地在眼前消失,只听到一个责怪的声音,来自他自己的脑海深处,“就知道你成不了气候。”
  那声音就像是另一个卫庄,却饱含睥睨不快,像极那把锋芒至臻的鲨齿。
  “还赖着做什么,烂摊子也是我来收,回你该待的地方去,我还忙着哄人。”
  “有人一直在等你。”
  那个属于另一个“卫庄”的话音落下,卫庄头痛欲裂间听到他最后一句问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下意识说了句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答,昏昏沉沉地陷入黑暗里,不知道在一片暗色里漂浮了多久,才渐渐听到说话声。
  ……
  “说别人做什么,你应该想想你怎么用的人,看看,都累垮了!”
  “累成什么样也不能在梦里喊你名字!听听,他喊的多熟练啊,这小子夜有所梦些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半天没了别的声响,只听到红莲扭捏着,怀着掩不住的羞意,生硬呛口道:“他自己的梦,想梦什么梦什么,管得着吗你。”
  哐当一声是什么砸在地上了,只听得张良急道:“韩兄你怎么了!快醒醒!”
  连弄玉也停下了拨弄琴弦的手站起身:“九公子好像真的晕过去了!”
  “别理他,男人最喜欢装了。”焰灵姬摆摆手,一把将弄玉拉坐下,“看他睫毛,颤得都快打架了,我们不如猜猜他能坚持多久,谁先来?”
  “这是我花重金专门请魏国名匠打制的酒器,这一下被你磕出了两个口子……”紫女压着怒气咬牙缓缓道“起来韩非,快说怎么赔吧,现银还是记账?”
  ……这群人可以再吵一些。
  他的流沙好同僚们,守在他的病榻前,弹琴喝茶,赌钱吵架,一个赛一个声量高,真是给予他莫大安慰。
  毕竟比起卫庄之前血淋淋重伤晕厥,像现下这般困累睡了一天一夜的罕见情形不知道要令人欣慰多少倍,就差敲锣庆祝了。
  众人想到这番,欣慰得越发大声了 。
  卫庄嘴角抽了抽,又感觉到一只轻柔的手小心翼翼挪到他额前,帮他把挡住眼睛的碎发往上捋了捋。
  待他缓缓睁开眼,就看到眼前红莲绽出一个笑,一瞬间晃亮了他此前被黑暗敛尽了光色的眼,“你醒啦!”
  地上昏死半天的人闻言忽然就坐起身来,眼睛仇恶地死死盯着卫庄,俨然一个医学奇迹。
  “我说什么来着,”焰灵姬摊摊手,指着案前众人押注的银币,“刚刚是谁猜的半盏茶不到?”
  “各位承让。”张良行了个礼,把弄玉递过来的一堆银币收进袖中,这才朝地上人道:“韩兄,你终于醒了。”
  韩非这时候没空计较那么多,朝卫庄扯着嗓子就喊开了:
  “你还好意思醒?卫庄,想不到你是这种……诶你们干什么!别拉我话没说完呢,等等不准关门,红莲还在里面呢不能把他俩关一……”
  砰一声,门关得严丝合缝,世界也清静了。
  红莲忙不迭倒了水,怕不够还带上了一整具茶壶“你渴了吧?”又一并把桌上的糕点盘端在另一只手上,“还有这个,你好久没吃东西了。”
  她端到榻前,卫庄已起身下地,把她端得东倒西歪的一堆东西稳稳接过。
  “好端端地怎么晕倒了,吓死我了,还好只是累的。”红莲后怕地拍了拍心口,语气一转,“都怪我哥,就知道让你忙前忙后!”
  “你……”她声音里已经有了微微的泣音,“你照顾好自己啊。”
  像是心里堵着一口淤流似的,她有太多的话亟待说出来,像是说出来了,之前的担忧才可俱为云烟。她纤瘦的身躯里,有柔嫩的心肺,它们呼吸花香的空气,汲取无风的雨水,这样酿成的泪,一旦滚至而下就让人毫无办法。
  卫庄赶在那之前抱住了她。
  红莲眼眶里打转的泪一恍噎了回去,被他这样抱着,他的下颌抵在她发顶,红莲略有不安,两腿像是灌了铅似的,只觉得心似平原生风,呼啦啦吹着,把她整个人里外都吹得很乱。
  “我回来了,”卫庄闭眼抵着她的发顶,从胸腔里长吁出一口气,静静抱着她,再度说出之前无意间扰乱她心神的那两个字,“红莲。”
  他要不然就是躺坏了脑子。红莲想。
  但是,但是,他喊她的时候,声音是那般好听。
  温柔的,轻哑的,沉湎于风的,耽受雨露的。像是捧了一把烈阳炙晒过的干燥细沙,摩挲在掌心的皮肤上,酥酥痒痒,暗藏某种魔力。
  只是听着,红莲的心跳漏了一拍,两拍……
  “红莲。”
  ……好几拍。
  你别喊了。可她狡猾地只把这四个字按在心里,舍不得把它们变成话儿放出来。
  她在他怀里,心底说,你别喊了,我都快忘记过问你躺坏脑子的事了,该问你什么叫你回来了,你上哪去了,你不是好生生躺了一天一夜么?
  可这个时候,她不愿意开口了,仿若一旦开了口,那种心底满溢潮热的鼓噪声就会消失不见。
  既然舍不得,那就只好妥协。红莲在心底甜蜜地叹了口气。
  要是你脑子坏掉了,那我也坏掉好了。
  可能我们犯的是同一种病。
  “我没醒的时候……”卫庄按着太阳穴嘶了一声,“有说过什么让你哥憎恨的话?”
  卫庄抬起头,只见红莲闻言一恍就红了脸,撇头过去“没、没说什么,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别人管不着,你尽管说吧,以后多说也行诶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自己话说得颠三倒四,越说脸就越像熟透的野石榴,芳馥灼艳,于是极快抬手掩住,几秒之后指间留出一点缝隙,漆亮亮的眸子望他一眼,又极快阖上,“你要、你要好好休息,过两天再教我武功好了。”
  于是扭头就跑了,出了门又探出一颗脑袋,“我没有趁机逃课,是吧?”
  没等卫庄回答,她就一溜烟逃了。
  卫庄重新坐下,望向桌边她倒好的水,净白瓷盏里倒影清晰,他唇角一直是扬着的。
  他后来暗自查阅过许多卷牍,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毫无记载,无从解释。
  但在第二日同红莲赴约,在她的口中,那日他们其实是见了面的,他后来才晕厥在她面前。
  “你先是问我这是不是在做梦,等绕着湖心岛走了几趟,就一副懂了什么的样子。然后你看我的时候,那个目光……唔我说不上来,似乎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说我有几式动作有驭力短缺,今后碰上力量悬殊的对手会很吃招,教了我好几式没见过的格挡,真的很管用!我拿长廊那个凶巴巴的守卫试过,轻易就破了他的招哈哈!”
  “嗯……然后你突然说,有人哭了,你得回去了,只摸了摸我的头嘱咐说一定要勤加练习,牢牢记好了。就转身忽然倒地不起了,我后来才通知的我哥他们。”
  “你现在也好了,那些都不重要了,所以是谁哭了?”
  她眼一眨不眨的,像是终于抵达了她说这么多最想知道的那处。
  卫庄静阒望着她。
  那些杂乱难辨的眉目终于清晰了,加之自己之前拾掇的一番,便是有股不可抗衡的力量,使他无意中与将来的自己短暂交错,使他得以窥见一段未知。
  而她在那里,在他的未来里。
  鬼使神差地,卫庄伸手去摸她的脸。实的,不是梦。红莲感觉到自己的掌心被塞进另一只手,她两睫颤颤,在他手掌停留在颊边的时候,浅浅扫过。卫庄很慢很慢地靠近她,那眼里有些什么,她不敢看,因为她已经紧张地闭起眼了。
  她这样,也是在等他。
  卫庄看到她的那份沉勇,在她微颤的睫上,在她发汗的手心,在她柔滑的发梢,在她的无处不在。
  好像过了很久,卫庄的吻像一段微风路过她的旅途,轻轻停落在她的眼睛上,划下鼻梁,覆上她的唇。
  他抵在她唇边,嘶哑呢喃的话语随着舔舐轻咬的间隙,裹挟他的气息,一点点倾倒在她发红的耳畔,“我……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你看见什么了?”她不住轻喘,昏沉沉去接他的话,心不在焉,又很有样学样去咬他的唇。
  直到他加深了这个吻。
  我看见————
  我们。
  他其实并不是没有好好想过那些事情,那些他与她之间的事情。他是太会算量的人,很多事情往往一开始就能下意识权衡好利弊得失,往往衡断之后,得出的会是最全面的可能性,尽数摊开在他面前。
  在那些结果中,除了那些过于美妙的将来,也有他怎么避免也可能会走向的答案,几率很小,摊在眼前还是触目惊心,让人难过。世上有不是绝对的事,有猜不中结局的事,人立于此,必经之常态。但他一想到还是会感到悲伤,他每天多看她一眼,多喜欢她一分,想到那个可能性,就会觉得更加悲伤。
  哪怕他克制,装作漫不经心,这种悲伤也会在最静谧的夜里攀进他的骨骼血管。他的前瞻思虑,带他先品尝了遗憾。
  可其实他早就做好了选择,否则他不会睹画思人,画上是他自己,心里想的却是画画的人;不会抽出他大半难得空闲的时间,一次又一次地到那棵花树下,教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不会赠她剑,对她说,保护好你自己。
  事之险悍,自起始便可窥见一二。入世以来,他唯一一次没有用一向信服的决断趁早斩除这份心念,他知道斩不掉,它们会越发肆虐疯长,或是化成一颗铁石,放在他胸腔里头,压折他,磋磨他。他太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太清楚这个决定,再问他千百次也是一样。
  所有的选择里,他总会做出走向她那个决定。
  只是她有些时候笑得太过好看,无忧无虑的模样,卫庄便深觉承受不住失去的苦楚,心内多一分惊险,陷入对现事的不可控,甚如掌间沙砾。
  这实则算不了什么,他是尘世凡人,他偶尔也会害怕。
  直到那天,卫庄穿过诡绝的命运长河,俯见自己幽阒无声的欲望,它们被盛放在另一片陌生而遥远的土地上,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七国之中的哪一寸。也许那只是一个属于他们生活全貌的地方。他当时带着闯入者的狐疑,只以为窥见的是他自己的梦中幻魇,他怀着破解梦境的心思提了一个问题。
  他问那个身着一身红裙,时空另外一端的红莲,他问她,我们这样待在一处,有多久了?
  她当时慵懒阖着眼,像是已经入眠。
  但是在一片凉夜里,只剩下月色清辉,山风轻拂,天地之间无边荒袤仿若饱含某种恒古不绝的静谧,星天低垂像是触手可得。卫庄听到她依然闭着眼,带着笑意答他,“你说我们呀……”她睁开眼,眉梢浓艳,笑起来却皎洁得像个刚逃下天际的小月亮:
  “很久很久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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